吉林大学数学系任化民
(一)颐和园艳遇
一九六六年大旅(chuan)游(lian)。一天下午,我独自一人逛颐和园。在佛香阁后院,智慧海院墙下,我攀着墙外一棵老树,爬上几米高的琉璃瓦院墙。刚要顺墙出溜下去,忽然听到一女子轻声喊到:等我一会儿!我向下一看,是一位身材苗条容貌姣好的女生,她也要上墙来。我想,我身轻体健,吉林大学十个系比赛引体向上,我和瘦子陈丙君是数学系代表,每人做引体向上二十多个,拿的冠军,有此功力才敢攀登佛香阁后院高墙,你一个弱女子岂能上的来?我说你上不来,她却身轻如燕攀爬上来,与我并肩站在墙顶。我攀着瓦檐,登着砖缝,下到院里。她如法炮制,顺利下来,只是在落地时我轻轻扶了她一下。
院内殿内空无一人,寂静的吓人,虽然是那(zao)个(fan)年代,不信神,闯进佛门圣地,也感到阴森恐怖。她不再像爬墙时那么野叼叼了,不声不响的紧挨着我。看了无梁殿,转到佛香阁大殿。大殿一片狼藉,不十几米高的佛像刚被红卫兵拉倒砸烂,躺在大殿中央,脖子上还套着粗大的绳索。我看到她善良的眼里充满了怀疑和忧伤。
天色渐暗,大殿更著恐怖阴森。我们有点害怕,急忙寻找出路,快点离开这里,可是大门紧闭出不去。我们又转回后院,想从原路返回。站在墙下,黑糊糊的院墙好像长高了许多,黑暗中不敢攀登。无奈之下,我领着她又回到大殿。我双手击掌,啪啪声在大殿中回响。斯时,从侧厢步出一位憔悴的老衲,看我们年轻,像是红卫兵模样,也不敢招惹,只问道你们如何进的来的。我不敢实言,说白日进来的,待的时间长了,敬请长老示路。长老打开大殿一扇侧门,将我俩放了出来。外面已是漫天星斗,一弯新月倒映在昆明湖万顷碧波中。
路上得知,她王玉雯,长春中医学院四年级学生,吉林市人,年生,与我们同令同届,是位爱好广泛的女生。她说她串联不看大字报,对阶级斗争不感兴趣,只是游山玩水。我一直护送她回到北京大学住处,我一人跑步回到北京林学院。
五十年过去了,那身手敏捷的苗条女子,丽影依然印在我心里。她今在何方?是否还记得佛香阁的经历?可能她连我的名字都没记住。祝福她身体依然矫健,生活幸福。
(二)宝鸡到重庆三次巧遇美女
一九六六年秋,六十年代的那件(wen)事(ge),大旅(chuan)游(lian)。我乘火车离开喧闹的北京去成都,车厢里人多的喘不上气来,行李架上、座位底下、厕所里全都挤满了人,上厕所都困难。稍微有点独立思想的人都明白六十年代的那件(wen)事(ge)是怎么回事,关心政局的人越来越少,借机游山玩水的人越来越多,大旅(chuan)游(lian)演变成大旅游。
列车到宝鸡站时,有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子领着两个十六七岁的女孩,挤到我们座位旁。女子是西北地区少数民族模样,雪白的肌肤,乌黑的秀发,水汪汪的大眼睛,高高的鼻梁,始终带着微笑的嘴角。记得唐白水有个唐八条吗?“肤白而细腻,眼大而明亮,鼻直而方正,嘴小而唇红,耳大而有轮,发长而乌亮,胸满而腰细,......”这女子就是满足唐八条的完美形象。比蒙娜丽莎可爱,蒙娜丽莎微笑中透露着阴沉阴暗乃至阴险,这女子却是明朗朗的一脸阳光,简直就是一只含苞待放的天山雪莲。
列车缓慢的在秦岭山脉中蠕动着,筋疲力尽的学生们站着都能睡着。那两个小女孩更是困的东倒西歪,实在可怜。善良驱使我站起身来给她们让座,两个支持不住的小女孩坐下了,我与她挤着站在旁边。搭上话才知道她是兰州卫生学校的教师,少数民族,带着老教师的孩子出来串联。成都下车后人流如潮,没来得及说什么,我们就被挤的走散了。
几天后,成都广场,我们登上敞篷大卡车,准备去大邑县参观刘文彩庄园。车刚要发动,忽听车后有人喊:等我们一会儿!我转身望去,哈,是她们三个!我伸手把她们一一拉上车来,站在我身边。她说太巧了,又遇到你了!列车颠簸前进,她像久别重逢的熟人一样,在身后紧扶着我的肩膀,我后背感到了她的心跳,耳边听到她温柔的呼吸声。她说,那天我们在火车厢里挤到你身边,发现好像在哪见过你,就下意识的决定不往前挤了,没想到你那么善良。说的我心里热乎乎的,和她心灵的距离更贴近了。
参观刘文彩庄园时我们一直走在一起,她知道我是吉林大学的学生,我热情的解答她提出的一切问题。介绍白山黑水多么美丽,松嫩平原多么富饶,长春是文化城市,几十所大学,绿色覆盖,吉林大学驰名中外,考上数学系的都是天才,......。显然,为了征服她纯朴善良天真烂漫的心,不自觉的在宣传自己,显摆自己。她认真的听着,微笑伴随频频点头,她渐渐开始崇拜我了。她热情的向我介绍她家的情况,老家在南疆,父母在兰州工作,哥哥仍在新疆当兵。把全家四口人照片给我看,英俊潇洒的哥哥很帅,我觉得我们汉人有点畏缩。还介绍南疆、兰州多么美好,她自幼就能歌善舞。她兴致勃勃,在那两个小女孩离我俩稍远一点的时候,她轻轻唱着花儿为什么这样红:
花儿为什么这样红
花儿为什么这样红?
为什么这样红?
哎红得好像,
红得好像燃烧的火,
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。
花儿为什么这样鲜?
为什么这样鲜?
哎鲜得使人,
鲜得使人不忍离去,
它是用了青春的血液来浇灌。
甜美的歌声令人心动,望着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,真幻想世界上只有我和她,居住在人烟罕至的森林小木屋里,与鲜花野果为侣,听她歌声看她舞蹈。回到成都,面对汹涌澎湃的红色革~Ming大潮,我觉得自己多么消极渺小,与她还是依依不舍的分手了。夜不能寐,歌声在心中回荡。
几天后,参观重庆歌乐山中美技术合作所,在渣滓洞白公馆,她在参观的人群中又发现了我,她高兴的握着我的手,欢蹦乱跳的像个小姑娘!说我们太有缘了。这次见面,她邀请我到她家做客,全家会欢迎我的。还说,以后我们不要走散,就在一起串联。等到遵义后,她们就回转,要我陪她们一起回兰州,看新疆。显然,姑娘的爱已经表达无余。
可是,那年代,那种教育,那无形的压力,在轰轰烈烈的革~Ming斗争中,我这个出身卑微的人哪敢好意思吐露心声啊?记得,在北京颐和园,我曾碰见同班女生任文岚,她说,你还在这游山玩水呢,学校批判你的大字报贴满了数学楼、体育馆、印刷厂。我知道那是针对我批评反动出身论的大字报而引发的。在如此政治背景下,当有自知之明,理智战胜情感,只留下双方通讯地址,忍痛与之分手了。她们在贵州遵义下车,我继续前行去了云南昆明,滇池风光秀丽纯净,总比遵义好的多。想上车的人几多,几十分钟也无法开动。她站在车下望着我的车窗,让两个小女孩到月台外给我买来面包,还是不肯离去。旁若无人的轻轻唱起:
天山脚下是我可爱的家乡
当我离开他的时候
好象那哈密瓜断了瓜秧
白杨树下住着我心上的姑娘
......
她那脉脉含情的大眼睛,流出两行泪水,令人心碎。至今,那歌声依然在我灵魂深处回荡,那热泪似乎还在我心上流淌。我第一次尝受到什么是人间真正的的离别。
后来,革~Ming大潮越发高涨,我被无情的冲刷到最底层,无产阶级专政铁拳差点把我砸个稀巴烂,在二千多万无辜的死难者中,我能侥幸脱死而出。(可以点击阅读原文,参阅我的另一篇文章)我逃跑时没敢去兰州找她,那理想中的小木屋早被革~Ming烈火焚毁了。她是红五类,别说仅有三面只缘的异族姑娘,在父子、夫妻、师生、朋友相互检举揭发斗争丧失人性的年代,哪有可信赖的人哪?命运将我甩到大兴安岭森林里。在那寂寞痛苦难熬的流亡岁月中,美丽动人的西北姑娘,同那些萍水相逢的姑娘们一样,像黑暗中的一缕缕阳光,给我光明温暖和希望,鼓励我支撑下去,直到曙光微露的一九七六年,又熬过了两年。
每当我哼起花儿为什么这样红,西北美女就会浮现在眼前。
看官莫嘲笑,人老情难老。闲聊在